连载（二）

   重庆时报，2012年01月10日 

讨论中国的收入分配，有一个绕不过去的指标，这就是本文要讨论的基尼系数。

正好在写此文时，国家统计局公布了《中国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进程统计监测报告(2011)》，把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到基尼系数上。此报告说，2010年基尼系数略高于2000年的0.412，实现程度为79.8%。于是，网上又是一片热烈的讨论。但我始终认为，当前所有的基尼系数测算，都是值得怀疑的。

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，有一个小故事。2011年4月我在美国访问，有幸在加州旧金山逗留四天。夫人得知，特意打电话告诉我，要去尝尝加州牛肉面。于是我们开着车满城转，说要找正宗的加州牛肉面。结果发现，这厮原来是国人开的，是典型的出口转内销。当然最后一笑了之，找个西餐厅解决问题。　　

不想回国后参加一次研讨会，会上有专家说，中国的基尼系数莫非是加州牛肉面？是典型的国内思想出口转内销？猛地勾起我的兴趣。在网上百度一下，发现有学者还真写过基尼系数和加州牛肉面的文章，这是我很佩服的薛兆丰教授。薛教授对基尼系数提出了不同的意见，核心是要用终身收入而不是即时收入来衡量收入分配差距。有启发，但有不同看法。

我质疑基尼系数，重点倒不是放在终身收入还是即时收入上，虽然这很重要。我始终觉得，在当前的统计体系中，根本没法测算出准确的基尼系数来。统计部门连个人收入是多少都不能准确掌握；很多人的财产还没有公开，收入还是属于保密，搞不好最后还得靠小偷来核实是300万还是5000万。此外，大量的收入居于合法不合理之间，也就是所谓的灰色收入。王小鲁教授测算的结果是大约在5.4万亿左右。尽管这个结果也引起了各方争议，但至少说明一点，当前统计部门并没有准确掌握城乡居民的收入。在这种情况下，算出来的基尼系数必定有很大的偏差。当然，这绝对不会贬低一些学者，包括李实教授在这方面的大量研究工作。

总的来说，与薛教授一样，我对测算的基尼系数持怀疑态度，主要原因在于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可能算出准确的基尼系数。在这个情况下，基尼系数的数值大概就真的成了一个加州牛肉面了——到了加州才发现当地真的不产牛肉面。薛教授提出的用终身收入测算的改进办法，我是赞同的。但问题是，即时收入都不清楚，又怎么可能知道终身收入？更何况，人与人的比较，不是比一辈子你赚得比我多多少，而是比现在你比我赚得多多少。生活中的个体往往没有我们认为的那么理性。所以，薛教授的方法，逻辑上都正确而且看上去很美，但在现实中却不可行。

我们质疑了基尼系数，于是有人说，那就别再用基尼系数来吓自己，制造紧张气氛了。这个判断对不对？很明显，不对。这种说法犯了最基本的逻辑错误。基尼系数测算，无非是用来反映社会贫富差距的。基尼系数测算不对或者测算不出来，并不代表社会贫富差距问题不严重。质疑基尼系数以及国际标准，并不能就此否定中国贫富差距的严峻现实。质疑加州牛肉面，并不能否定加州的存在。

而我们研究中的一个基本判断是，贫富差距确实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，已经影响到经济可持续发展。这方面的论述甚至包括国际经验，浩如烟海，不再细说。应当说，贫富差距的扩大，既有合理之处，也有不合理之处，甚至有不合法之处。但问题是，要社会普罗大众理性地区分合理合法与不合理不合法之间的区别，似乎不太可能。因此，收入分配问题最后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东北“乱炖”，什么问题都绞在一起，最后成为矛盾的总源头。要知道，历史上，“均贫富”始终是一个没有过时的口号。说到历史，那下一篇就谈谈收入分配的历史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