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小企业面临的问题，既有宏观经济政策变化带来，更多是自己缺乏前瞻意识，尤其是缺乏创新意识。其实，创新是一个各方都得益的事，是做大企业的最优途径。真正做实业是无止境的，随着专业化分工的细化，创新更是无止境，其中大有文章可做。

　　春节期间，与广东省佛山市陶瓷原料行业一位企业家交谈，前后两天，共计四小时。交谈围绕2011年以来中小企业发展进程中面临的问题，涉及融资难、劳动力成本、企业负担等，重点是交流这位企业家在技术创新方面的一些心得体会。通过技术创新来应对内外环境挑战，是他的一个基本考虑。他的一些想法和观点，有一定的启示意义。

　　访谈采用我问、企业家答的交流要点整理如下。未经对方审阅，仅代表我对交流内容的理解。

　　问：你对2011年中小企业发展环境怎么看？你是怎么应对的？

　　答：2011年最大的问题是融资难。去年本来要上一个技术创新项目，但资金比较紧张。企业和家庭能抵押的资产都抵押出去了，还有相当大的缺口。最后只能把项目缓一缓。在融资方面，目前向银行贷款总额为2500万，其中1500万利率为15%，1000万利率为10%，总体来说在可承受范围内。我们这样的企业，借不起高利贷，实业生产、技术研发等等，都是中长期的事，高利贷只能满足短期需求；而且正常的行业利润也支撑不了高利贷。要产业投资，主要还是靠自己积累。

　　问：依靠自己积累，那企业发展进程就要受影响。去年温州民间金融出了点问题，与高利贷有直接关系。你怎么看？

　　答：我这个人比较谨慎，我周边的企业家朋友也比较谨慎一些。在投资上，我们认为，自有资金和借贷资金的合理比例是7：3，也就是说自己要有7成的资金，借3成；激进一点的话，借4成；再激进的话，借的比例绝对不能超过5成。如果一项投资的借款超过5成，那就不是做实业了。因此，我的企业利润，基本上用来扩大投资，而很少用来炒房炒地。虽然自己资金压力很大，但资金链上的风险相对较少。我个人理解，温州民间金融出问题，可能与他们的投资方式有关系，过于激进，过于注重短期。

　　问：2011年佛山陶瓷产业遭遇反倾销败诉，被欧盟征收30%～60%不等的关税。你的企业主要是陶瓷原料生产，这件事对你的冲击大不大？

　　答：有影响，但却是正面的。我这个小企业的出口去年还增长了几百万。客观地看，陶瓷行业开放最高，市场化程度最高，但总体上技术层次太低，低端产品太多。反倾销主要针对的就是这些低端产品。我从五六年前开始集中精力搞技术创新、技术研发。我研发出来的新产品，不在反倾销的范围之内。而且反倾销加剧了一些低端企业的淘汰，客观上对我是有利的。在我看来，即便欧盟不反倾销，这些中低端的企业也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，市场早晚要淘汰他们，反倾销只是加快了这一进程。

　　问：国家高度重视企业技术创新，你对技术研发很重视。能否从企业角度细谈？

　　答：我总体有几个想法。第一，做企业不能只看今天能赚多少钱，要看未来几年整个经济的发展趋势和行业发展趋势。低技术、低门槛、高竞争。不创新，满足于现有的收入，总有一天会遇到瓶颈。这时候再转型就难了。真正做实业是无止境的，随着专业化分工的细化，创新更是无止境，其中大有文章可做。

　　第二，宏观经济政策的稳定性对企业特别重要，但从企业角度来看，这是不可控因素，只能预测而不能决定。因此，我非常关注宏观经济政策，但我反对把企业经营的困难主要归结于宏观政策变化上。过去日子好过时不想创新、没有创新意识，市场竞争大了的时候又没有创新积累，日子怎么可能好过？有的企业家把资金抽出来炒房、炒楼，在资金链管理上就过于激进。因此，中小企业面临的问题，既有宏观经济政策变化带来，但我个人认为，更多是自己缺乏前瞻意识，尤其是缺乏创新意识。

　　第三，过去几年，我投入了上千万资金研发，不是没有压力，不是没有失败。同行也有不理解的。但我2011年研发成功了，产值一下子就上去了。更重要的是，我在高端产品上有技术先行优势，走在市场前列，抢了先机。

　　问：你研发的东西，被别人模仿了。你的投入岂不是为他们做嫁衣？

　　答：企业搞研发，利人利已，相当合算。第一，新产品利润率很高。我们这个行业，平均利润率不超过10%，低端产品更低，有的甚至只有5%。但新产品利润率至少能达到20%，有些能超过30%。最后的财务决算还没出来，我的企业去年一年的大数是，产值做到了3个亿，利润大概在5000万到6000万。我的产品结构中，高端产品占到90%，没有低端产品了。高回报率不仅可以弥补过去研发投入，而且有能力进行进一步研发。别人即便模仿，也吃不到头啖汤。

　　第二，研发肯定有外溢性，大家都是同行，要模仿是肯定的。我也是从模仿开始做起的。但这对提高全行业的技术水平有好处。我的企业有项技术已经超过了国际水平。既能收回研发成本，又能带动行业技术提升，当然是好事。未来几年，随着模仿者的跟进，高端产品也会中端化。但我努力保持产品结构中至少有60%的高端产品。这就要求我不断创新、不断研发。我想在未来几年，把博士后工作站搞起来。

　　第三，创新是一个各方都得益的事。对自己，是做大企业的最优途径。在这个行业，一般来说人均产值大概为30万元左右，500人规模的传统企业，做得好的话可以做到1.5亿的产值。但技术创新可以让这个翻一倍左右。我去年能做到3个亿的产值，最大贡献就是技术创新。对竞争对手，自己主动让出中低端产品的市场，竞争对手也高兴；对下游企业，我技术创新直接提高了他们的产品技术含量；对上游企业，非常乐意与创新型企业打交道，由于财务状况比较好，至少在回款方面没有问题；对银行，也愿意向创新型企业贷款。我现在贷款容易很多了。对政府，国家支持和鼓励技术创新的政策已经很明确了，我的企业已经开始享受到了创新方面的补助。

　　总的来说，创新比不创新要好，但创新进程中面临的压力也比不创新要大得多。这取决于企业家有没有这个战略意识和眼光。

　　问：创新有回报，当然也需要承受压力。这几年中小企业劳动力成本上升很快，你这方面的压力大不大？

　　答：劳动力成本这些年上涨是比较快的。前几年我的员工开支大概占企业总成本不到10%，2011年达到15%左右，提高幅度还是比较大的。这有两方面的原因：第一，客观上劳动力成本在上升。现在招人也不容易，工资不提高很难招到人；第二，我自己主动提出，我的企业，平均工资要比行业平均工资高10%左右。所以相对来说，我的员工成本要比行业平均水平高一些。

　　问：为什么你自己主动提出要比行业平均工资高10%？

　　答：我个人认为，中国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两个，一个是社会福利体系不健全；二是贫富差距过大。社会福利体系不健全，是政府的事；贫富差距上面我们可以做点事，比行业平均工资水平高10%，也不是很难做到的。核心还是技术创新，由此带来的高回报，完全可以支撑企业员工收入水平的提高。

　　问：如果一个地方要吸引你投资，你会开出什么条件？

　　答：最基本的是三条：第一，包括税收在内的企业综合负担不能过重。一般来说，以不超过企业产值之3%～4%为宜，但绝不能超过5%；二是配套服务要到位，不要只管向企业要吃要喝而不管服务；三是要有产业发展的人才，在当地能招到企业需要的人才。这三条做好了，企业自然就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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